降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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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地沈寂，顧長熙的最後一絲神魂即將消失時，周圍一陣白光驟然亮起。這道白，不如雪色來得清冷無瑕，也不如白月光自然純粹。
是耀眼的，是極致蒼茫的冷漠。
魏獻儀被這道無名之光刺得眼疼，只是輕輕一闔，再睜開時世界就已經變了模樣。
她坐在一個絕對空間中，底下是一片鏡湖，能夠將她的身影倒映出來。
忽然鏡湖之下破開一層平面，一枝琉璃花朵在魏獻儀眼前緩慢展開姿態，那是和她的元嬰容器一模一樣的冰心蓮花。
魏獻儀伸出手，還沒有碰到冰心蓮花，目光就被蓮花之外的一個身影吸引過去。
他著白衣，如月如雪，見魏獻儀望過來，他也淡淡回予目光。
他的模樣是魏獻儀熟悉的，但是仔細看去又分明和顧長熙的樣子相差甚遠。魏獻儀也曾在雲端與他遙遙一見，那時候的他凜然在上，仰之彌高。
魏獻儀想明白天道的身份後，倏忽微笑，她看他的眼神卻沒有絲毫笑意。
“是你啊。”魏獻儀的語氣微妙。
他聞聲，上前兩步，走到魏獻儀的身前。此時他與她之間僅有一蓮之隔，但是彼此的心意，卻相差千萬裏。
他摘下冰心蓮花，送給魏獻儀，魏獻儀卻沒有接過去。
她已經明白這枝冰心蓮花的用意，是天道給她的饋贈，想讓她生出瑕疵的元嬰容器再度完美起來。
魏獻儀從鏡湖上站起來，站到與他差不多的高度，等到不必仰視天道，她也不肯接受。
“顧長熙的金丹我都不曾要，你的這番……也就算了吧。”
聽到她言辭裏的拒絕，天道垂目，淡看一眼手上的冰心蓮花，再翻手就將它毀去了。
魏獻儀見此情形也只保持沈默，良久後，才聽他問：“你為何要說吾寫的話本很不好？”
“你之所以能夠站在修真界的土地上修煉，是萬萬年前吾定下的法則驅使。你所享受的每一分天地靈氣，那都是因為有吾的存在才能讓其經久流轉。”
天道自詡已然將一切都安排妥當，話本裏的情愛、風骨、道義，都是由他親筆寫下。他無比看重這場情劫，可是最後卻被魏獻儀當作笑話。
天道說完這些，見到魏獻儀漫不經心投來的視線，讓他心中莫名很不舒服。
魏獻儀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，從某些角度來看，顧長熙和他很像，但仔細看過去卻又完全不一樣了。
顧長熙明顯比站在她眼前的這個真神，要更為柔和一些，包括容貌方面，也包括性格。
這個在夢中肆意擺弄她的命運的天道，此刻振振有詞地說世間，說蒼生如何如何。
魏獻儀不禁失笑反駁，“你想說你是天地主宰，跟你寫的話本難看有什麽關系？”
天道沒有用一個字在說他掌控天地，但是字字句句都在強調他是天地主宰，所以他做什麽都是對的，從不會有錯。
“我承認你是這個世間的主宰，可縱然如此，你寫的話本就是很難看。”魏獻儀的語氣平實。
“爛。”
“且俗套。”魏獻儀補充。
至於哪裏難看哪裏俗套，魏獻儀沒有繼續說下去，她相信天道是不會有興趣聽她說這些，因為在魏獻儀看來他的話本一無是處。
“最重要的是……”
魏獻儀頓住，面上微微帶笑，“你是筆者，我是此界唯一的看客，我說你寫得不好，那就是不好。”
天道的目光微沈，顯然沒想過魏獻儀會這樣直白發言，他一時語塞。
不得不說，此刻的魏獻儀和他筆下的神女有所出入。但是究竟哪裏不同，已經不容天道細想，因為眼下沒有比讓魏獻儀改變心意更重要的事情了。
“不論如何，創造你的是吾，予你生命的也是吾。”天道垂目看著魏獻儀。
他用著質問似的語氣對魏獻儀說：“你生來高高在上，受眾生仰慕，甚至於你的名姓身世，情緣至親，都是吾為你精心雕琢。這樣的你，還有什麽不滿足呢？”
魏獻儀聽罷，冷下笑意，“所以我就活該在這世上消失是嗎？”
“你本就是為吾而生，有何不可？”天道毫不猶疑地回覆。
魏獻儀冷道：“我的確為你而生，由你創造，但是真正讓我產生認知、得到情感的是這個世界，不是你。你在給予我所有榮光的同時，不也將其中的責任、風險一並拋給我了嗎？你為了讓顧長熙與我相遇，與我相戀，設計多少令人可笑的情節……”
“我不信在得知自己最後身死魂滅的結局，會有人不為所動，不為自己爭取生機。也許我真的欠你前緣，但這不是你拿我證道的理由。”
在魏獻儀說完這些話後，才感覺痛快許多。在無數日月裏，魏獻儀想到自己可笑可悲的結局，不服也不忿。
而今站在天道面前，她將這些話，將她的想法統統都告訴他，魏獻儀才覺得自己終於活得暢快一些了。
天道知道一切都被改變了，不管是話本故事的走向，還是他一心想要堪破的情劫，最終都死於魏獻儀的手上。
但他沒辦法拿魏獻儀怎樣，因為她是他設定的話本裏的唯一女主角，是他堪破情劫的唯一樞紐。
於是天道面對魏獻儀選擇了妥協，“吾可以不問前塵，甚至話本中的女主仍舊是你，日後機緣、天命、氣運，統統都予你。但是不論如何，今日你都必須改口，哪怕你對顧長熙沒有半分情意，你都要假裝去愛他。”
只有這樣，天道才能勉強蒙蔽住上界神仙的眼簾，就算是偽渡情劫，他也要渡。就算魏獻儀是裝作愛他，也要一裝到底，永永遠遠。
何況修士一生只為成仙衛道，若得一分天命，那就是一級登天階梯。他不信魏獻儀不動心。
天道的目光垂落在魏獻儀身上，他已然放下姿態，向她求和。
但是魏獻儀想了想，卻拋了一道問題給他，“你知道顧長熙為什麽會死嗎？”
“是你殺了他。”天道回答。
但是顧長熙還有一絲神魂，只要魏獻儀肯答應他的條件，顧長熙就不會死。
話音落下，卻見魏獻儀搖頭，輕笑，“他知道我不可能愛上他，所以他甘願赴死。”
魏獻儀所言是真是假，天道並不在意，他只想知道魏獻儀究竟是應還是不應。
他很快聽到魏獻儀又問：“如果換做是你知道，我不可能愛你，你會如顧長熙一般，毫不掙紮地赴死嗎？”
她頓了一下，似乎擔心天道不回回答，接了一句，“你回答我，我也回答你。”
顧長熙會因為魏獻儀永不可能愛他，而甘願死在魏獻儀的手上，這是因為天道為他一生的設定，就是遵從天道的指令去愛魏獻儀、去證道。
可是天道本尊遇到這樣的問題，卻想也沒想地搖頭，說：“不可能。”
“這樣做很蠢。”他補充。
魏獻儀得到這些滿意的答覆，她將他上下打量，然後笑容漸大：“你看，事實證明，縱你如何顛覆日月，也只能引領我們的走向，而不能替代我們做出選擇。”
“顧長熙的選擇是很蠢地死在我手上。”
“所以我的選擇是，這女主不當也罷。”
魏獻儀早不想成仙了，什麽天命、機緣，盡數是煙灰塵土而已。
她看著天道的眉眼驟冷，眼底若有寒流湧動，從來冷漠堅硬的外表生出破裂的痕跡。
魏獻儀卻心底發笑。
他不說話，也無動作，看著魏獻儀，好像在思量要如何將她貶入無間塵淵。
天道不明白為何會這樣，他甚至生出一絲異樣情愫，明明是他創造了魏獻儀，可是她為什麽對他卻連一個字都不肯聽從……
見她端著三分敬意，餘下全是對他的不耐。天道沈默了。
他知道不管他如何舌綻蓮花，甚至假意如顧長熙一樣死在她面前，魏獻儀都不可能眨一下眼。
她早說過不可能愛上他，是他自己一直輕視，一直以為能夠改變她的心意。等到最後天道才知道，哪怕裝，她都裝不出愛意。
他伸出手，修長柔白的指節撫向魏獻儀的面頰，但是最終沒有觸碰到，因為魏獻儀後來擰眉看他，那眼神讓天道想起被她深厭的顧長熙。
他收回手，他不甘心，他對她說：“不會就這樣結束的。”
魏獻儀嗤笑，偏過頭再不看他，也不語。
都已經有一個顧長熙死在她手上了，她還會怕什麽？此界魏獻儀無懼，即便是令眾生垂首的天道，也不能改變她的心意。
兩人不歡而散，絕對空間破裂。
再睜開眼時，魏獻儀的神識已經回歸本身。面前的顧長熙身軀裏的最後一抹神魂終於消散。
魏獻儀垂手撩起懸下發際的一勾頭發，她起身，卻發現有什麽東西正伏在她的腿側。
魏獻儀垂眼，見是謝琛。
縱然謝琛此前與她信誓旦旦說得多麽動聽美妙，但最後與她合謀殺死顧長熙，還是照樣擔驚受怕、戰戰兢兢。
等到顧長熙的身軀消散於天地，謝琛很緊張地擡起眼看向魏獻儀，雙眸生生浮露一層輕薄淚水，他抿著唇，不敢多做別的動作，只是看著魏獻儀。
不知為何，魏獻儀伸手摸了摸他的頭，兩指輕輕一觸即刻收回。
“沒事的。”她如是說。
再接下來，若是謝琛還是如此，魏獻儀就不願再照顧他的心情了。
魏獻儀將這片林中關於顧長熙的所有痕跡都抹去了。
最後臨走時，謝琛扯住她的衣角，指了指陣法中的猊獸，小聲道：“不然將它們一並殺了吧，他們都看到了。”
觸及到人類修士的目光，青睛白毛猊縮了縮脖子，往後退。
猊獸的確看到他們謀殺另一人類修士的場景，甚至於他是開智妖獸，若有洩密之心，可以通傳給其餘人類修士。
青睛白毛猊獸第一次後悔自己的雲達靈智。
但是魏獻儀看了看猊獸，她不想殺。猊獸是隱患，但是為了一個顧長熙反而有些沒必要。
魏獻儀一劍破開陣法，青睛白毛猊從陣中脫身，也不敢在她面前立馬逃跑。
魏獻儀是他遇到的所有人類修士中，修為最高的，盡管猊獸隱在沼澤林中遇到的修士並不算多。
猊獸顫巍巍地看著魏獻儀，向她伏首，表示自己稱臣之心。
魏獻儀道：“我放你生路，你要忘記今日看到的所有事情，如果有一天出現第三個修士得知今日之事，那麽我會找到你，再殺你。”
猊獸低低地吼叫兩聲，見魏獻儀頜首應允他們離開，立馬攜帶為剩不多的“護衛”奔向沼澤密林的深處。
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。
魏獻儀折返嵐洲，至於謝琛無路可去，只能隨她一道而行。
隨著他們的離開，隨著池沼恢覆，顧長熙從此世再沒有了痕跡，以至於後來尋找的人也無功而返。
晏程雲順著微末的靈力來到顧長熙的身死的地方，那是嵐洲境外的沼澤密林。
他沒有找到顧長熙，只找到在樹上勾掛著的一塊宗門玉令。
玉令上熟悉的紋樣明顯是晏程雲曾親自勾刻、贈予顧長熙的物件。世上唯此一物，也是順著此物晏程雲能夠找到這裏。
察覺到顧長熙已然身死，晏程雲眼中生晦，他撫摸著宗門玉令心中不知在作何打算。
良久，屬於顧長熙的宗門玉令被晏程雲碾作纖塵，他在林中的薄涼空氣裏落下一句更為生硬冰冷的話——
“原來和謝琛一樣，也是個沒用的東西。”
下一章就到二號的劇情了，這兩天磨了一個章綱qa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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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地沈寂，顧長熙的最後一絲神魂即將消失時，周圍一陣白光驟然亮起。這道白，不如雪色來得清冷無瑕，也不如白月光自然純粹。
是耀眼的，是極致蒼茫的冷漠。
魏獻儀被這道無名之光刺得眼疼，只是輕輕一闔，再睜開時世界就已經變了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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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鏡湖之下破開一層平面，一枝琉璃花朵在魏獻儀眼前緩慢展開姿態，那是和她的元嬰容器一模一樣的冰心蓮花。
魏獻儀伸出手，還沒有碰到冰心蓮花，目光就被蓮花之外的一個身影吸引過去。
他著白衣，如月如雪，見魏獻儀望過來，他也淡淡回予目光。
他的模樣是魏獻儀熟悉的，但是仔細看去又分明和顧長熙的樣子相差甚遠。魏獻儀也曾在雲端與他遙遙一見，那時候的他凜然在上，仰之彌高。
魏獻儀想明白天道的身份後，倏忽微笑，她看他的眼神卻沒有絲毫笑意。
“是你啊。”魏獻儀的語氣微妙。
他聞聲，上前兩步，走到魏獻儀的身前。此時他與她之間僅有一蓮之隔，但是彼此的心意，卻相差千萬裏。
他摘下冰心蓮花，送給魏獻儀，魏獻儀卻沒有接過去。
她已經明白這枝冰心蓮花的用意，是天道給她的饋贈，想讓她生出瑕疵的元嬰容器再度完美起來。
魏獻儀從鏡湖上站起來，站到與他差不多的高度，等到不必仰視天道，她也不肯接受。
“顧長熙的金丹我都不曾要，你的這番……也就算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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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獻儀見此情形也只保持沈默，良久後，才聽他問：“你為何要說吾寫的話本很不好？”
“你之所以能夠站在修真界的土地上修煉，是萬萬年前吾定下的法則驅使。你所享受的每一分天地靈氣，那都是因為有吾的存在才能讓其經久流轉。”
天道自詡已然將一切都安排妥當，話本裏的情愛、風骨、道義，都是由他親筆寫下。他無比看重這場情劫，可是最後卻被魏獻儀當作笑話。
天道說完這些，見到魏獻儀漫不經心投來的視線，讓他心中莫名很不舒服。
魏獻儀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，從某些角度來看，顧長熙和他很像，但仔細看過去卻又完全不一樣了。
顧長熙明顯比站在她眼前的這個真神，要更為柔和一些，包括容貌方面，也包括性格。
這個在夢中肆意擺弄她的命運的天道，此刻振振有詞地說世間，說蒼生如何如何。
魏獻儀不禁失笑反駁，“你想說你是天地主宰，跟你寫的話本難看有什麽關系？”
天道沒有用一個字在說他掌控天地，但是字字句句都在強調他是天地主宰，所以他做什麽都是對的，從不會有錯。
“我承認你是這個世間的主宰，可縱然如此，你寫的話本就是很難看。”魏獻儀的語氣平實。
“爛。”
“且俗套。”魏獻儀補充。
至於哪裏難看哪裏俗套，魏獻儀沒有繼續說下去，她相信天道是不會有興趣聽她說這些，因為在魏獻儀看來他的話本一無是處。
“最重要的是……”
魏獻儀頓住，面上微微帶笑，“你是筆者，我是此界唯一的看客，我說你寫得不好，那就是不好。”
天道的目光微沈，顯然沒想過魏獻儀會這樣直白發言，他一時語塞。
不得不說，此刻的魏獻儀和他筆下的神女有所出入。但是究竟哪裏不同，已經不容天道細想，因為眼下沒有比讓魏獻儀改變心意更重要的事情了。
“不論如何，創造你的是吾，予你生命的也是吾。”天道垂目看著魏獻儀。
他用著質問似的語氣對魏獻儀說：“你生來高高在上，受眾生仰慕，甚至於你的名姓身世，情緣至親，都是吾為你精心雕琢。這樣的你，還有什麽不滿足呢？”
魏獻儀聽罷，冷下笑意，“所以我就活該在這世上消失是嗎？”
“你本就是為吾而生，有何不可？”天道毫不猶疑地回覆。
魏獻儀冷道：“我的確為你而生，由你創造，但是真正讓我產生認知、得到情感的是這個世界，不是你。你在給予我所有榮光的同時，不也將其中的責任、風險一並拋給我了嗎？你為了讓顧長熙與我相遇，與我相戀，設計多少令人可笑的情節……”
“我不信在得知自己最後身死魂滅的結局，會有人不為所動，不為自己爭取生機。也許我真的欠你前緣，但這不是你拿我證道的理由。”
在魏獻儀說完這些話後，才感覺痛快許多。在無數日月裏，魏獻儀想到自己可笑可悲的結局，不服也不忿。
而今站在天道面前，她將這些話，將她的想法統統都告訴他，魏獻儀才覺得自己終於活得暢快一些了。
天道知道一切都被改變了，不管是話本故事的走向，還是他一心想要堪破的情劫，最終都死於魏獻儀的手上。
但他沒辦法拿魏獻儀怎樣，因為她是他設定的話本裏的唯一女主角，是他堪破情劫的唯一樞紐。
於是天道面對魏獻儀選擇了妥協，“吾可以不問前塵，甚至話本中的女主仍舊是你，日後機緣、天命、氣運，統統都予你。但是不論如何，今日你都必須改口，哪怕你對顧長熙沒有半分情意，你都要假裝去愛他。”
只有這樣，天道才能勉強蒙蔽住上界神仙的眼簾，就算是偽渡情劫，他也要渡。就算魏獻儀是裝作愛他，也要一裝到底，永永遠遠。
何況修士一生只為成仙衛道，若得一分天命，那就是一級登天階梯。他不信魏獻儀不動心。
天道的目光垂落在魏獻儀身上，他已然放下姿態，向她求和。
但是魏獻儀想了想，卻拋了一道問題給他，“你知道顧長熙為什麽會死嗎？”
“是你殺了他。”天道回答。
但是顧長熙還有一絲神魂，只要魏獻儀肯答應他的條件，顧長熙就不會死。
話音落下，卻見魏獻儀搖頭，輕笑，“他知道我不可能愛上他，所以他甘願赴死。”
魏獻儀所言是真是假，天道並不在意，他只想知道魏獻儀究竟是應還是不應。
他很快聽到魏獻儀又問：“如果換做是你知道，我不可能愛你，你會如顧長熙一般，毫不掙紮地赴死嗎？”
她頓了一下，似乎擔心天道不回回答，接了一句，“你回答我，我也回答你。”
顧長熙會因為魏獻儀永不可能愛他，而甘願死在魏獻儀的手上，這是因為天道為他一生的設定，就是遵從天道的指令去愛魏獻儀、去證道。
可是天道本尊遇到這樣的問題，卻想也沒想地搖頭，說：“不可能。”
“這樣做很蠢。”他補充。
魏獻儀得到這些滿意的答覆，她將他上下打量，然後笑容漸大：“你看，事實證明，縱你如何顛覆日月，也只能引領我們的走向，而不能替代我們做出選擇。”
“顧長熙的選擇是很蠢地死在我手上。”
“所以我的選擇是，這女主不當也罷。”
魏獻儀早不想成仙了，什麽天命、機緣，盡數是煙灰塵土而已。
她看著天道的眉眼驟冷，眼底若有寒流湧動，從來冷漠堅硬的外表生出破裂的痕跡。
魏獻儀卻心底發笑。
他不說話，也無動作，看著魏獻儀，好像在思量要如何將她貶入無間塵淵。
天道不明白為何會這樣，他甚至生出一絲異樣情愫，明明是他創造了魏獻儀，可是她為什麽對他卻連一個字都不肯聽從……
見她端著三分敬意，餘下全是對他的不耐。天道沈默了。
他知道不管他如何舌綻蓮花，甚至假意如顧長熙一樣死在她面前，魏獻儀都不可能眨一下眼。
她早說過不可能愛上他，是他自己一直輕視，一直以為能夠改變她的心意。等到最後天道才知道，哪怕裝，她都裝不出愛意。
他伸出手，修長柔白的指節撫向魏獻儀的面頰，但是最終沒有觸碰到，因為魏獻儀後來擰眉看他，那眼神讓天道想起被她深厭的顧長熙。
他收回手，他不甘心，他對她說：“不會就這樣結束的。”
魏獻儀嗤笑，偏過頭再不看他，也不語。
都已經有一個顧長熙死在她手上了，她還會怕什麽？此界魏獻儀無懼，即便是令眾生垂首的天道，也不能改變她的心意。
兩人不歡而散，絕對空間破裂。
再睜開眼時，魏獻儀的神識已經回歸本身。面前的顧長熙身軀裏的最後一抹神魂終於消散。
魏獻儀垂手撩起懸下發際的一勾頭發，她起身，卻發現有什麽東西正伏在她的腿側。
魏獻儀垂眼，見是謝琛。
縱然謝琛此前與她信誓旦旦說得多麽動聽美妙，但最後與她合謀殺死顧長熙，還是照樣擔驚受怕、戰戰兢兢。
等到顧長熙的身軀消散於天地，謝琛很緊張地擡起眼看向魏獻儀，雙眸生生浮露一層輕薄淚水，他抿著唇，不敢多做別的動作，只是看著魏獻儀。
不知為何，魏獻儀伸手摸了摸他的頭，兩指輕輕一觸即刻收回。
“沒事的。”她如是說。
再接下來，若是謝琛還是如此，魏獻儀就不願再照顧他的心情了。
魏獻儀將這片林中關於顧長熙的所有痕跡都抹去了。
最後臨走時，謝琛扯住她的衣角，指了指陣法中的猊獸，小聲道：“不然將它們一並殺了吧，他們都看到了。”
觸及到人類修士的目光，青睛白毛猊縮了縮脖子，往後退。
猊獸的確看到他們謀殺另一人類修士的場景，甚至於他是開智妖獸，若有洩密之心，可以通傳給其餘人類修士。
青睛白毛猊獸第一次後悔自己的雲達靈智。
但是魏獻儀看了看猊獸，她不想殺。猊獸是隱患，但是為了一個顧長熙反而有些沒必要。
魏獻儀一劍破開陣法，青睛白毛猊從陣中脫身，也不敢在她面前立馬逃跑。
魏獻儀是他遇到的所有人類修士中，修為最高的，盡管猊獸隱在沼澤林中遇到的修士並不算多。
猊獸顫巍巍地看著魏獻儀，向她伏首，表示自己稱臣之心。
魏獻儀道：“我放你生路，你要忘記今日看到的所有事情，如果有一天出現第三個修士得知今日之事，那麽我會找到你，再殺你。”
猊獸低低地吼叫兩聲，見魏獻儀頜首應允他們離開，立馬攜帶為剩不多的“護衛”奔向沼澤密林的深處。
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。
魏獻儀折返嵐洲，至於謝琛無路可去，只能隨她一道而行。
隨著他們的離開，隨著池沼恢覆，顧長熙從此世再沒有了痕跡，以至於後來尋找的人也無功而返。
晏程雲順著微末的靈力來到顧長熙的身死的地方，那是嵐洲境外的沼澤密林。
他沒有找到顧長熙，只找到在樹上勾掛著的一塊宗門玉令。
玉令上熟悉的紋樣明顯是晏程雲曾親自勾刻、贈予顧長熙的物件。世上唯此一物，也是順著此物晏程雲能夠找到這裏。
察覺到顧長熙已然身死，晏程雲眼中生晦，他撫摸著宗門玉令心中不知在作何打算。
良久，屬於顧長熙的宗門玉令被晏程雲碾作纖塵，他在林中的薄涼空氣裏落下一句更為生硬冰冷的話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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